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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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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9 章

絲毫沒有聽到身邊人開了口。

李燦辰未得到回應,深深看了她一眼,這神情模樣,即使她很用力克制了神色,但微微的發顫,和全身透露的氣質,一點都沒能避開他的眼眸。

男人想起,昨晚在湖邊,他抱著差點摔倒的她,她當時臉上的神情亦如現在。他頓時了然,“你恐水?”

水這個字,喚醒了她的深層的恐懼。趙薇然木訥回過神,沒有回答,也沒有否認。

此時,劉導的嗓子剛好傳了過來,“各部門,準備,準備啊,第101場戲,Action。”

攝像頭開始運轉。

他餘光見趙薇然,嘴唇咬得很重,一張臉緊繃得厲害,很想閉眼,又強強忍住,試圖讓自己視覺失去焦距,好模糊了眼前可怖的水。她這個狀態能不能記住臺詞都是個問題。

第一句開場白,是李燦辰(江帆)的,他故意說錯了臺詞,“你....”,他向後面導演說了句,“不好意思,劉導我卡詞兒了。”

李燦辰演技一直很不錯,這種低級的錯誤,他從來沒犯過。劉導臉上雖然吃驚,但還是說著,“好,這條重新來過。”

趙薇然呆呆看著他,似乎看出了他的解救,一臉不解望著他。

李燦辰似不在意道,“我難道就不能忘詞?”,完全不提自己的用意。

被他這般支棱下,趙薇然心裏的恐懼遣散了些,她還是輕輕地開口著,“謝謝。”

話音落下,李燦辰眼尾處的浪花,自由而灑脫。他唇邊不經意地向上滑過。

他已經猜到了她怕水,可能和她那個朋友有關。知道,卻不追究不過問,而是轉移她的註意力。

“你要待會兒怕水,你就看著天邊的雲。或者對話的時候,你看著我就行。”

清泉的聲音,清新潤細,一點點滋潤著她。趙薇然自己也未曾發現,他簡單的一句話勝過她自己在心底無數次的自我暗示。

她微微點了頭。

劉導的聲音在後面響起,“Action.”

話畢,李燦辰秒入戲。說話氣勢也變了,更像是一個鐵血錚錚,經歷過戰場廝殺後沈澱下來的聲音。趙薇然在他的眼裏,表情裏,很容易入戲。

耳邊的風,遠處冰層下肆意湧起的千洋,第一次,她敢擡眼去直面它們。

隨著他的一言一語,那些臺詞,和她自己應有的神情總能和胡曉曉一致。趙薇然此刻覺得,這個男人有一種她不知道的魔力,牽引著她。

戲中,她也忘卻了自己還發著燒。不知道是思緒都在臺詞上,讓她暫時忽略了水深火熱的痛苦,還是因為男人的那一句安慰。

劉導按下了暫停鍵,“哢,好好好。你倆現在是越來越有默契了。下次有劇本,真想讓你們當我的男女主角。”

一語落下,趙薇然瞬間回到了現實,額頭上的高溫,刺得她頭發都開始發燙。腳心處群蟻排衙,密不透風的麻痛感。視覺不小心看見前方的冰層,只一眼,就耗盡了她先前所有的勇氣。

腳下一軟的趨勢,愈加強烈。她深吸了口氣,冰冷的空氣闖入鼻息時,一股血腥味從喉嚨蔓延開來,惹得她一陣惡心,費勁了能用的所有力氣,才壓下去。

她怕繼續待下去,就會栽倒在地,這麽些年,雖然她當了醫生,但做醫生可悲的一點,醫者不自醫。她匆匆跟李燦辰點了點頭,算是問候,隨後邁著腳離開。

趙薇然看著眼前的路都在打轉,她像一個醉酒的人,但她從不喝酒。她雙手狠心地掐著自己的手心,隨著痛感傳來,她才勉強能保持理智,走成一個直線。

落進李燦辰眼裏的是,她走得很慢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裏,又拼命想走好的倔強。先前,趙薇然站在他旁邊對戲時,他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熱氣很濃。

他眼眸一顫,迅速跟了上去,幾個呼吸間已經走完了剛剛她花了大半力氣走的路,“你發燒了。”他說的是肯定句。

趙薇然剛剛壓下去的血腥味又開始湧在嘴裏,胃裏一片移山倒海。她喉嚨緊吞了一滾,每吞一次像是含在了刀片。她伸手捂住嘴,頭微微側著。

堅強是她最後的自尊,“我知道,但我還剩晚上的半場戲沒拍。”

李燦辰覺得她的倔強過了頭,又氣又擔心,聲音不免就高了幾分,“劉導那我去說,你現在必須休息。”說完,他準備去拉她。

在彼此手快接近的那一刻,被她硬氣一轉身錯開,淚花在她眼裏打轉,可能是病痛的委屈,亦是軟弱不堪的一面被眼前人瞧見,她聲音哽咽,“你能不能當做沒看見,我求你了,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,嗯?”

即使難堪,她還是用剩下的力氣,笑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。靈動的眼眸,水光盈盈。眼尾淚痣,在情緒下,更加紅得讓人憐惜。

這樣的表情就這樣硬生生撞進了李燦辰的眼裏,心裏,更是久遠的記憶裏。這樣倔強藏著心裏的委屈,眼淚又出賣了自己。

很久之前,胖胖然也就是那個小女孩,也曾在他面前這樣落淚。那是他第一次見小女孩,由於他常年體弱多病,他在學校的時間並不長,一學期可能就那麽幾次,在學校裏也沒什麽朋友。唯一的玩伴,就只有書籍。

而他最不缺的也是書籍。

他身體的原因,並不能隨意乘坐長途交通工具,這也限制了他去看這個世界,唯一能充當他眼睛的只有書籍,在書裏他才能看到弱水三千的世界。

女孩蹲坐在一顆樹下哭泣,身形圓潤可愛,穿著一條粉白色的公主裙。肚子上的肥肥肉毫不顧忌地凸在布料下。腳踝處的白襪也承的足夠肥滿。

她抽泣著,背脊也跟著輕顫。

男孩先開口,“你怎麽哭了?”

女孩聽見人聲,立刻將頭埋低,不讓他看見自己,“她們都嘲笑我,說我是人肉大餅,還給我起了綽號,大餅臉。”

她說著說著哭了起來,擡起頭,“我臉真有那麽大嗎?”

男孩對外貌這些,沒有太多研究,實誠說道,“你的臉肉肉的,很好看啊,這樣顯得很健康。”

女孩聽見肉肉這一詞,頓時哭得更兇了,把他列為了那波嘲笑她的人。她立刻固執又倔強地收了音,被肉擠占的眼眸,靈氣可愛,眼尾處的淚痣,紅紅的。

就在他剛剛失神之際,趙薇然已經不見了蹤影。整個白天,他找遍了劇組,都不曾看見她。

她整個人像是人間蒸發了。

李燦辰再次看見她時,是夜晚的水靈湖。他知道他已經阻止不了,只希望她還能撐住。

趙薇然臉上的淚痕也如風消散,她整個人沒有生氣,沒有任何表情,她把自己的心關了起來。

道具組的一個小哥,把行李箱推給她。她呆板地接住,眼眸沒有光澤,死灰一片。當她握住行李箱把手的那一刻,這如同是對她的“送行”。

她驚奇自己的腦子,現在還有餘心想到,死刑犯在被行刑之前,也會得到一頓飽飯。這個行李箱真像“飽飯。”她眼瞼結了層鹹鹹的冰,那是眼淚。

夜晚的燈光組,在場景處支架起幾個亮晶晶的燈。她看著燈出了神,她的水刑就要降到她身上了。趙薇然曾經以為自己會做不到在冰面上行走,更別說在冰面上鑿個洞,還得把行李箱扔下去,這一系列覆雜的動作。

直到這一刻,她站在湖水邊,你問她,怕嗎?

當然怕啊,怕得要死。

可這世間最令人害怕的不就是死亡嗎?

劉導一聲下令開始。

趙薇然拖拉著行李箱,腳一點點踩在冰面上,當她把死亡拋在腦後時,也就不怕了。橫豎就是落入冰層,水淹沒了自己,搶奪了呼吸,然後是她生理機能宣告死亡--心臟停止跳動。

她以前之所以怕水,大底還是恐懼死亡會再一次降臨在她身上。當她發現這根本的邏輯時,她呼吸的每一口氣,都很沈重。因為她的呼吸,是兩個人的。她的命也是兩個人的,她可以選擇愧疚謝罪,但她不能就這樣浪費李燦當初給予她活的機會。

所以,就這樣矛盾著。

趙薇然現在只慶幸,鏡頭只拍她的背面,側臉,加上夜晚光線昏暗,她臉上情緒微微失控,也察覺不出,她拿著工具在冰面上堪堪掏了一個洞口,頓時冰塊落下,激起水花,濺到她臉上,如血跡一般。

她心怦怦跳,還是忍住了原始的恐懼,將行李箱丟進了水裏。做完這一切,她心開始放松。

僅剩的理智,聽到劉導說的那句,“哢,這條過。”

她如臨大赦,額頭的燒重新漫進了她的神經,喉嚨鼻腔裏的血腥味貫徹了她整個呼吸。後腦勺的千軍萬馬打擊著頭,她已經開始麻木。腳心處的密麻刺咬感,全身上下每一處都疼得她心緊緊揪在一起。

末了,終於支撐不住自己,她眼前開始發黑,在視線徹底陷入黑暗之前,迷迷糊糊看著一個人影向她跑來。

她頭疼裂得快炸開,但還是看清了男人桃花眼尾的海浪,迷戀而向往。

是李燦要來接她走了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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